孤芒(邬童×尹柯,双视角)
乖,别上升。
〔邬童视角〕
我和尹柯六岁便认识,后来一起上小学,又一起上初中。
十年。
我们的感情,在这十年间的点点滴滴中渐渐升温。
尹柯的教养与气质使他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可他温柔的底下,是一层冰。
而唯一一个穿透他的温柔,融化那层冰,最终抵达他内心柔软深处的炽热的人,唯有我邬童一人而已。
而我,因家庭原因所铸就的冷漠嚣张面具也只在他面前揭下,我的敏感脆弱只有他能够触碰,暴躁情绪只有他能够抚平。也唯有他,能让我毫无保留地信任和依赖。
所以,我始终自信,我和他都是彼此最特殊的存在。
只是,谁也没有对彼此说过喜欢。
亦没有什么告白与誓言。
倒并非觉得喜欢或是爱是难以启齿的语言。
只是它太过沉重,沉重到在这样青涩的年纪里唇齿无法开合,就此,终究缄言。
亦或许,我们都太过笃定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的语言来证明什么,也能懂彼此心里所想。
我想,等到时机成熟,等到我们都十八岁,便将一切都说清楚吧。
但是,喜欢或者爱,是一种可以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带着馥郁的甜香,侵袭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旁观者似乎更容易闻到这气息,因而棒球队的成员都对我和尹柯的关系心照不宣,总像那次尹柯生日时一样识趣地为我们俩腾出二人空间。
可无论是我,还是尹柯,都没有捅破过这层薄如蝉翼的纸。
我们之间,说出口的,只有一个关于彼此的棒球梦的约定。
我一直相信我们还会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再一起实现我们的棒球梦想,并肩携手成为最默契的王牌投捕。
我一直相信,且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那次棒球队决赛。
我竟是孤身上了战场。
直到最后,尹柯也没有出现。
比赛输了。
我被突如其来的失约和无处申诉的委屈弄得失去理智。
我急需一个解释,无关比赛输赢,重要的是他为什么失约。
我找到他时,他却若无其事地收拾着书包。
我觉得他似乎哪里变了,似乎又变回那个在外人面前岁月静好温柔而疏离的模样。
我将手中的棒球砸到他书包上,又跌下书桌,滚落在他脚边,他却自始至终没有看棒球和我一眼。
我像挨了耳光一样愤怒委屈,却又无可奈何。
我跟他要一个解释。
我早就为他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只要他给一句解释,无论什么,我都会信。
可我从没想过,等到的,却是他一句冷冰冰的“我以后不会再打棒球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捅在我心里。
沉默间我下意识去看他背包锁链的位置。
那儿原本该挂着一串钥匙扣。
那是他们之间约定的象征。
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
你有没有那种时刻,忽然就被告知你曾经笃定的所有以为都是错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胆大妄为,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有全世界没有第三个人能懂的默契,即使是万丈悬崖在眼前,也不会有一个独自苟活,即使万箭所指,也咬紧牙关绝对不会闪躲。
我们会携手而行追着光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相伴并肩成为站在棒球界的顶峰位置的王牌投捕。
我一直坚信,我们会抓紧彼此,谁也不会先放手。
可是现在呢?
我忍住眼眶里的酸涩,抱着最后一丝祈求与希望:“那说好的一起上中加高中部呢?”
他丢下了棒球,可是只要他别丢掉我,我就原谅他。
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只要他别丢掉我。
我小心翼翼等了很久,每一秒的流逝都在一丝丝抽掉我的期望。刀刀在我心上凌迟。
可他终究没说话。
捕手丢掉了他的投手。
尹柯终究也还是丢掉了邬童。
“尹柯,你好样的。”
我像是溺水者,被扯断了最后一根稻草,再无气力挣扎。
我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几乎用掉毕身勇气。
裤兜里的钥匙扣清脆地响着,我掏出来。
上面挂着一个投手标志的棒球。
眼中徘徊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下,溃不成军。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钥匙扣抛出。
他可以轻易抛弃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留着。
沉闷到几乎毫无声响,钥匙扣沉入湖中。
看着湖面上那一点点涟漪渐渐归于平静,我却忽然慌乱失措。
由不得大脑的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跳入湖中倾尽全力游动着去将那即将沉底的钥匙扣捞起。
回到湖面,我浑身微微颤抖,却紧紧攥住那枚钥匙扣,心里长出一口气。
还好,没丢,没丢。
回到岸上,我小心翼翼擦掉钥匙扣和棒球上的水珠,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我自嘲地笑笑。
尹柯,我邬童也只会因你而狼狈至此,卑微至此了。
有歌手这样唱过:
与其在你不要的世界里,
不如痛快把你忘记,
这道理谁都懂不容易爱透了还要嘴硬。
我宁愿留在你方圆几里,
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
也是。
放不下,那便稳稳拿起吧。
我还是将那枚钥匙扣珍而重之地放回了包里。
我中考志愿还是会报中加高中部。
我还会在中加棒球队当投手。
尹柯,你丢掉的东西,我还是会一直留着。
你抛弃的约定,我还是会一个人守着。
像孤注一掷,不管不顾,守在原地。
哪怕等不到,我也愿意等。
因为我总想,万一你回头了呢?
你这傻小子,我不能让你身后空无一人啊。
我怕你一转身,连我也不在了。
〔尹柯视角〕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一件事无师自通。
那就是泰山崩于前,也要波澜不惊。
所以,在邬童扔在我背包上的那颗棒球终于降落在地板上并停滞在我脚边时,我不动声色继续将最后一本书收入包里,慢条斯理拉好拉链,才抬眼看他。
“不打算解释一下么?”邬童的愤怒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可最为深重的,是失望。
失望只有两种可能:看错了人,或是怀有不该有的期待。
这样的认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避开邬童的目光。
“我以后不会再打棒球了。”
我勉力克制语气,不让颤抖与哽咽溢出。
邬童没预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目光暗了暗:“那说好的一起上中加高中部呢?”
我最受不得邬童好看的桃花眼变得黯淡,溢满难过,只好轻轻扭过头,没再说话。
我知道我给不了邬童想要的回答。
邬童难以置信地怔了怔,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尹柯,你好样的。”
一种尖锐的疼痛在我心口弥漫开来,忍不住抬眼看他。
对上邬童双眸的那一刻,我心口似乎插了一把刀,稍稍触碰就会痛到窒息。
认识邬童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他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不是黯淡,不是失望,而是灰烬。
是一场大火过后,所有明丽色彩尽失,只余下黑白灰。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不复存在,窗外的光透过树枝洋洋洒洒照进来,我和邬童的影子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邬童转身,没有再看我一眼。
在他背影彻底消失在我视线里的那一刻,我脱力般瘫倒在座位上,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气力。
地上的棒球孤零零地倚在我脚边,像被遗弃的孩子,摇摇晃晃辗转却不愿脱离我分毫。
我盯了它好久,最后,妥协地弯下腰去捡起来。
恍惚了片刻,还是把它收进了背包里。
手背却忽然碰到一丝冰凉。
一个很小的小迷糊钥匙扣,上面挂着迷你版的捕手手套。
我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眼中有温泪滑落。
邬童,尹柯认识你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我怎么会不了解你。
你又怎会不知道,你对尹柯而言,在很多方面,都是唯一呢。
尹柯的第一次全身心信任毫不设防,是为你。
尹柯的第一次褪去假面具笑及眼底,是为你。
尹柯的第一次追逐梦想想并肩而行,是为你。
尹柯的第一次任性可爱与腹黑调皮,是为你。
尹柯的第一次情绪失控又红了眼眶,是为你。
尹柯的第一次执着叛逆与委屈隐忍,是为你。
可你又不知道好多好多事。
你不知道我没能与你并肩站在棒球场上那天,我故意搞砸了去美国念高中的面试。
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妈妈正面反抗,红了眼眶,挨了耳光。
你不知道你爸爸亲自来找过我,谈了你好多事。
关于你的棒球梦, 关于你的前途。
关于世俗。
关于流言。
关于我。
你不知道接下来我还会故意搞砸中考。
你不知道我会留在离中加不远的另一所高中远距离陪你,看你一步步走向巅峰实现梦想成为最夺目的王牌投手。
这些你不知道的事,我也永远不会让你知晓。
只是。
只是邬童。
听见我说不再打棒球,看见我对我们的约定无动于衷,你痛吗?
痛就永远不要再触碰。
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听起来很俗,却是真理。
我愿用短暂的疼痛换你长久的路途。
我们都知道的,我们不怕带累彼此,从你当初拉住我手一起奔赴棒球场的那一刻我们便无言约定过。
傻子。
父母的阻碍而已,怎足够让我离开你?
但横贯在我们中间的,是一整条你的梦想我的执念混杂着世俗奔流的汹涌沧浪。
汉之广矣,谁能泳之。
你与我,皆无力跋涉。
这样美好的你,拥有无限前途的你,天生就该站在最耀眼的位置实现梦想享受一切荣光和赞赏的你,怎能被我困住,怎能因我留下哪怕一点点污点。
我宁可成为你永不能触碰的伤口,也不愿做禁锢你的绳索。
我不会去美国。
我还会跟你同一座城市。
这是我唯一能够努力争取并最适当的距离了。
我不会离你太远。
可是。
也不能靠得太近。
站在你身边的人,不会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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